活着

钢铁丛林的现代化世界中，一栋高大的建筑伫立在其他建筑之间，唯一特殊的就是其玻璃打造的外观，看上去高级而又冰冷。

玻璃是单面的，从外面只能看到冰冷的黑暗，而从里面却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高速行驶的汽车，拿着气球欢笑的孩子，相互依偎的情侣，他们行走在建筑外的地面上，然后——

静止着。

以结晶的姿态。

“你好，欢迎来到「公司」总部。”摘下面具的无面人望向另一端的江时，冲他露出一个假笑，“过去的我。”

江时并没有回以任何表情，他平静地看向无面人，像是所有的情绪都燃尽了，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灰烬。

不过……此刻也没有必要展露情绪了。

如果对面站着的真的是未来的自己，那么一切伪装都没有意义。

江时无比清楚自己的本质，他其实很难激动起来，所有情绪的外露只是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人。

而「伪人」的算计……谁说他没有猜测又没有准备呢？

让自己落入不妙的境地，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来「公司」的目光。

成为「公司」的江总，听起来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但江时向来知道，免费的就是最贵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的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看，前人说的话那么多，一直就是为了警示这一点。

不要相信「公司」。

是以江时主动落入「伪人」布下的陷阱，为的就是引出「公司」的后手，进而顺藤摸瓜，找到「公司」的所在！

只是这期间的变数太多，以至於江时都搞不明白，自己外泄的情绪是刻意为之，还是真情流露了。

而此刻来到了这里，他达成了目标，心中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去望着对面拥有和自己同样面孔的人。

许久，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诡异？”

这个问题并不令无面人惊讶，或者说，在无限重来的时间中，这个问题被无数个江时提出过。

於是，他也如当初提出问题的自己获得的答案一般，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没错，只有诡异才可以参与神明的争夺。”

“争夺？”江时轻笑一声，“不是觐见？”

这还是「公司」给出的说法，说「公司」的目的是为了“觐见神明”。

然而此刻，无面人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比起“觐见”，“争夺”一词要显得更加锋利，扯开了原本虚伪的友好假面，展露出假面之下的贪婪面孔。

而面对江时的提问，无面人只是露出了一个仅可意会的笑。

他没有正面回答。

也无需正面回答。

至少，此刻对於陆鲸回的屏蔽，就证实了无面人，或者说「公司」的某种立场。

他们是不同的，不仅是在於此刻的江时是人类，而对面的无面人是诡异这一物种上的不同，江时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他们之间有本质上的不同。

“你想要什么？”

江时再度发出疑问，而这一次，无面人并没有吝惜答案的告知。

“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共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无法感知到正常的情感了。”

世界是灰色的。

倒不是江时的眼睛有问题，而是整个世界，尽管五彩缤纷，在他的眼中，却也一直像是冰冷的，毫无色彩的死物一般。

他看到邻居家的小孩因为获得了一颗糖果而开心，脸上微笑的每一个弧度他都记住了，却无法理解这种笑容产生是源自什么样的情绪，只能粗劣地模仿着。

后来，那个邻居家的小孩被这颗糖果拐卖，他的父母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直到有一天，他们在江时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

那个母亲崩溃了。

“怪物！”

她如此喊道。

江时的记性很好，正如他记得那个孩子脸上笑容的每一丝褶皱，他也记得拐走孩子的人贩子长什么模样，他详细地描述了对方的模样，也成功帮助了警方破案。

这是一件好事。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遭遇了噩梦的孩子无法再展露笑颜，江时脸上的笑便成了新的噩梦，那一家人很快搬走了，因为他们恐惧着名为江时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