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背对着门口伫立,拨开扎眼的光看去,男才女貌丶天作之合。
再看屋内陈旧简朴的摆设,还有床上的瘸子。
从前的他究竟哪里来的奢望敢去肖想小师妹呢?
就算小师妹不跟林繁在一起,也该和其他的天之骄子订亲,结识的最下等的弟子中也没他的份。
这一瞬间,陆玄知心中某些阴暗念头被无限制地放大再放大。
他甚至怪他们来看他。
看他做什么?一个瘸子哪里好看了?非得来彰显对他的同情怜惜么?非得踩在他身上才能获得优越感么?
…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可他控制不住。
他的腿疼得快失去知觉,他宁愿它一直疼着,也不愿像大夫说得那样很快就不疼了。
他在心中自问:救下小师妹真的不后悔?
凭什么门内优秀弟子那么多,敢挡在小师妹身前的就他一个?
林繁去干什么了?大师兄去干什么了?他们……
逐渐溢散出来的崩溃后悔险些淹没他的理智。
微微发红的眼眶侧到另一边不让两人看见,林繁只听见陆玄知嗓音微哑:“我累了,你们走吧。”
-
“陆玄知你疯了吗!你快给老子停下——”
林繁撕扯着嗓子大喊,陆玄知都要替他疼了。
那一头柔顺光滑的黑发成了银色,曾清晰倒映着天上银河的黑眸被血染成深红,让人毫不怀疑他此刻身处地狱。
风将暗黑长袍吹得猎猎作响,那人微擡着下巴,矜傲高贵。
咬死好些修士的蛟龙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腥气,乖顺地蹭到他身边,宛若一只没有攻击性的宠物。
“停下?”
陆玄知一开口,便与从前割裂。
他往日是不爱笑的,或是笑得很端庄,绝不会同现在这样——
笑得难以自制,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溢出。
擡起的手背上满是黑色鳞片,这是他练邪.功的代价。
不需多时,他或许就会被邪气吞没意识,沦为行尸走.肉。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他真正死去之前,他能得偿所愿。
“你把师妹和欢晟还给我,我就停下。”他似是商量的语气,痴痴地笑着,“你不是天命之人吗?你跟老天商量商量,如何?”
欢晟是他未出世就死掉的儿子。
传言陆玄知亲手从妻子肚里挖出一团血肉,不吃不喝陪了七日才下葬。
那时,他就精神不太正常了。
林繁送他灵宠,是想着有东西能陪陪他,也能让灵宠身上的灵气滋养他——
谁知这人转头练起了邪.功,还将灵宠也给魔化了,成了恶兽。
林繁握紧手中剑,咬牙:“她们死了!人死不能覆生,你——你别再执迷不悟!”
陆玄知嗤笑着。
他居高临下去看地上的人影,幽幽道:“以为你成了天命之人会有不同,嘴里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有意思么。”
“既然人都是要死的,那我也算顺天命了,玄门中人又何必要杀我呢?”
“无非是七情六欲作祟,觉得我杀谁都可,不该杀他们珍视的人,罪大恶极啦——”
他说到这,又忍不住一阵笑:“哎林繁,我把你朋友剥皮抽骨诶,你还劝我回头?你究竟是天命之人,还是懦弱之人?”
林繁彻底被他激怒,提剑朝他冲来。
蛟龙大声吼叫,音波震得飞沙走石丶昏天地暗。
“乖。”
陆玄知却摸上蛟龙脑袋,止住它想飞出去咬碎林繁的冲动——
他道:“林繁,我不杀你。”
“等你身边人都死光了,你会来地狱找我的。”
银白剑光带着浓郁灵气毫不犹豫刺过去。
黑影一闪,连同蛟龙眨眼消失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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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所有人都抱了必死的决心,包括林繁。
蛟龙被活生生砍成几段,又被真火焚烧,庞大身躯一截一截落到地上砸出几个坑。
它的脑袋不住往主人的方向偏去,想最后看一眼那人——
陆玄知双腿有疾,即使练了邪.功也不过治标不治本。
玄门中人深谙这点,每次都往他腿上刺去,四面八方的剑他只能躲得大半。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