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账簿,指尖抚过字迹,念道,“鹿博鹿司直,现持有百金飞钱两张,百贯飞钱三张;周侍郎公子周宏懿,现持有······”
他每念一句,在场诸公的心就得凉半截。额间也不知是吓出的涔涔冷汗,还是殿内实在炙热,闷出的汗水,目下只顾不停地抬袖擦拭,却发觉怎么都擦不完。
林尽染只顾埋头苦读,却未曾注意大腿挨得铜炉极近,灼烫之下,失手丢弃手中的物什,只见账簿划出一道浅浅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坠入火炉中。他本欲火中取栗,可火势腾地一下燃起,灼烫之感霎时从指尖传导,令其及时收回手指,然熊熊烈火却刹那间已将账簿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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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御史!”孙莲英赶忙上前要搀扶他,又猛然意识到那本证物即将灰飞烟灭,不由地尖声惊叫。
在场之人无不惊诧,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牵系诸多世家前途的账簿,就如此戏剧性地毁于一旦。
“林御史,你可知销毁物证,是何罪名?”楚帝幽幽地问道,可话音中俨然带了几分怒气。
林尽染登时醒悟过来,顾不得腿边及指尖的灼烧感,惶然地伏地一拜,“臣知罪!”
‘咣、啐!’
茶盏碎裂之音当即响起,飞溅的碎渣划过他的脸颊,鲜血霎时汨汨流下。
在场之人皆伏地称道,“陛下息怒。”
楚帝皱了皱眉,语调清厉不减,“按律,当处以何罪?”
林尽染犹疑片刻,颤声道,“陛下,依职制律,臣该领笞杖三十······”
楚帝不耐地打断道,“笞杖三十,罚俸一年!你可有不服?”
“臣,领罪!”
“光领罪有何用。此案,你打算如何补救?”
“臣在揽月楼取证时有记录在案。”
楚帝沉吟片刻,又道,“你们回去以后,写个自辩折。若与林尽染取证要录相符者,罪减二等;若有蓄意瞒报者,罪加一等。你们可明白?”
殿内诸公皆是面面相觑,关键物证已毁,但却有取证记录在案。换言之,陛下只追究当夜发生在揽月楼的情状,而对过往不予理会。
诚然,众人早已心照不宣,彼时记录在案的内容到底有什么,不过是再费些功夫去御史台打听。只要不是当场抓到现行,也就无须太过操心。
楚帝神色更为不耐,“诸卿可还有疑议?”
是时,他们方缓过神来,连声道,“谢陛下隆恩!”
“退下吧!”楚帝抬了抬手,语音一沉,“关于尚书令与揽月楼勾结一案,查得如何?”
诸公只听得这最后一句,但也不敢多做逗留。
林尽染是否刻意烧毁账簿,旁人无从得知,可当下来看,攸关他们家族兴衰存亡的事,总算有个了结。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诸如鹿老、周侍郎等未必会欣悦。
林尽染壮着胆子抬起头,听殿外的脚步声愈渐模糊,随即嘿嘿一笑,“确无关联。”
楚帝板着的脸总算轻松了些,没好气地抬了抬下颌,“坐下回话。”
林尽染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撩袍入座,“总算是有惊无险。这回也是给他们提了醒。”
楚帝示意孙莲英斟茶,复又倚靠在凭几上,眉尖有几分疲倦,“今日殿内若无这方火炉,你又如何应对?”
“那臣就只能称保管不利,遗失了账簿。”
楚帝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这个死结倒真是让他解开了。各家也算是有各家的造化,有惩罚,有正告,即便平稳落地,往后行事怕也得畏手畏脚,算是两方都能接受。相较沾泥带土得拔除数十家权贵,杀鸡儆猴显然更有利于局势的稳定。
“那他···有何说辞?”
林尽染饮茶的手在半空中一顿,小口啜饮后喟叹道,“林尚书打算请老,不日便会递上辞呈。”
‘咳咳咳!’
楚帝一阵剧烈的猛咳,脸色涨的通红,孙莲英在旁侧不停地轻拍其后背,试图令他舒适些。
“只怪朕疑心太重,后知后觉。”少许泪水自楚帝的眼角渗出,他慢慢睁开眼凝视屋顶,好一阵才将视线转向对面的林尽染,眼底微红,“姊夫他是良才,只怪朕······他日新君即位,你和上柱国定要多加规劝,善用此人。经此一事,朕不得不将其贬黜,未免再有人企图加害。”
林尽染皱了皱眉,然则未在此事上多言。
毕竟依陛下的过往,想来是受淑贵妃的影响颇深,昔日他也曾对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