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底,距离除夕还有两天。
前线传来了好消息,东征部队大胜。
军阀陈炯名通电下野,抛下最后的残兵匆匆逃往港岛。
胜利了!
打了一年的东征终于结束。
以黄埔为骨干的新军经历战火淬炼,变得更加庞大。
此时,眼看接近新年,整个广城都沉浸在节日和胜利的喜悦气氛里。
上街欢庆的学生群体游行整整一天一夜庆祝。
他们在街面碰到穿着新军军服的人,热情的不可思议,把人拉到队伍里,给带上红花。
披红挂绿的当作英雄。
工商界纷纷在报纸表态,对校长和李司令高度赞赏。
东征结束,北伐大业提上日程。
能救国者,唯有新军。
汪卫看了报纸气得肝疼。
干脆借疗养名义,关闭汪公馆,闭门谢客。
当然,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他们关心的不是胜利。
这群“麻木”“狭隘”“愚蠢”的家伙,永远只关心下一顿吃啥、在哪儿吃、能吃饱嘛。
广城贫民区,天不亮,各家各户炊烟升起。
从天空俯瞰。
诸多燃烧的火焰,就像清明烧纸似得恐怖。
而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发生一次。
乃至南城的空气质量堪忧。
烟雾缭绕。
有经验的人,光是凭借炊烟,就能分辨出谁家日子凑合,谁家快不成了。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个顺序很讲究,可以从后到前一样一样削减。
减到只剩柴米,最低需求。
注意,柴是要钱买的。
指望在广城贫民区捡到几根免费树枝烧烧,就像后世指望在地上捡到一百块钱一样。
放心,街面有一颗屎都有人会抢。
在南城一角,某三户合租的杂院。
鸡叫一遍。
小媳妇儿立刻簌簌地找衣服。
黑暗的被窝里,最小的光屁股娃迷迷糊糊伸手抓住奶呓语。
另外两个大点孩子也稀里糊涂地找奶摸。
不够分。
小媳妇儿一边哈气一边系上扣子,最后才把孩子们的手从胸膛里拿走。
穿鞋下地。
手脚麻利地引火。
露天灶膛里的火光倒映面庞,她时不时站起身,俯下身体,用马勺搅动白水煮的三合面糊糊。
凭着强大娴熟经验。
即便贪黑做饭。
对她也没啥影响。
甚至还有能力抽空和邻居打招呼,交流一下市场物价,“张家铺子米是陈米,但便宜。”“广济寺初一要施粥,咱们得早点排队。”“新军打了胜仗,听说明年还要打,北伐什么的,要按人头交税。”
聊到交税。
几个女人心情沉重,说不下去了。
广城啥都好。
下死力气,总是能凑合活。
就是总交税。
太难了。
眼看糊糊烫熟,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冰凉小瓦罐,手指挑出来,撒了一小撮盐面在锅里,丈夫在工厂干体力活,没盐可不行。
盐,后世特别普通的东西,支配了数千年的国人命运。
又想着明天新年,她咬咬牙奢侈地给烫面里加了一小块凝固的猪油。
比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白胶状猪油迅速在烫面儿里化开。
强烈的香气让她脸色一震。
美好了。
这个时代穷人的鼻子跟狗一样。
同院忙活地几个阿嫂纷纷扭过身子探头探脑,贪恋地跟着嗅了几口香气。
感觉也老幸福了。
做好饭。
小媳妇儿给丈夫打好水,伺候着几个孩子穿衣服。
“娘,我饿!”
“娘,我也饿。”
孩子睡醒就喊饿。
“吃饭,嗯,这就吃饭了。”
她宽慰孩子,结婚三年,一年一个,最小的吃奶,大的两个吃饭。
多生,是穷人延续血脉唯一办法。
因为夭折率高。
一次生病,可能就会夺走一个。
男人起床,往锅里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该吃多少,既不影响劳动,又不影响孩子媳妇儿饿着。
吃饭,喉咙里冒油,没一会,闷闷地说声“我走了。”几乎和拉人力车的邻居同时出门。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