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母亲庇佑,兄长失势,终身大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虽然公主本没打算出降,不过身为金枝玉叶,被人拒婚,终究失了颜面。她向来心高气傲,此事是一块解不开的疙瘩。不幸罹难,身后还被优伶胡乱编排,想想都能把人气煞。”
韦训总结:“所以她跟这个姓韩的竹竿根本没见过面。”
杨行简强调说:“那是当然!天家贵主,宫禁森严,岂是阿猫阿狗都能见得到的。”
说到这里,他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那天清晨撞破韦训从公主房中出来的场景,心中懊恼不已,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好生尴尬。
韦训师兄弟身为草莽,哪里懂得朝堂上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竟然会有人拒绝宝珠,着实不可思议。
三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突然间,房门猛地被拉开,宝珠鬓发散乱,鼻头红红的,恶声恶气地说:“你们都进来!”
三人进得房中,她强行压抑着怒气,条理清晰分析:“我五月中旬下葬,距今不到半年光景。仅靠民间传唱,这些细节不该传得那么快那么远,必定有人蓄意搬弄是非。你们出去细细打听,这出戏究竟何时传到昭义,剧情又是怎么编成这般模样!”
杨行简和十三郎领命出去了,韦训留下来陪着她。他先跟店家索要了一把笤帚,把满地瓷片扫干净。
“宵小之辈,就像麻雀叽叽喳喳,你是凤凰,是鸿鹄,不用理会它们叫嚣。”
当着韦训,宝珠没有顾忌,泪汪汪地痛斥:“倘若我此生能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名字是没有的,也未必有半句话记载文才武功。可史官必会强调‘世家辞疾不应’‘费财劳民逾制厚葬’。最后在信口雌黄的野史笔记里,当陌生人的配角。”
韦训掏出布帕,为她擦脸揩鼻子,说道:“我没看过什么史书。不过,那不是记载死人事迹的书吗?听人说‘盖棺论定’,我把你的棺材板掀了,你活生生站在这儿,故事还没有结束呢。”
宝珠一怔,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汹涌的泪水渐渐缓了下来。
中丘一隅之地,杨行简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得一清二楚。
正如宝珠所料,这出《错金枝》并不是从长安传来的,撰写初稿的是邢州本地人。这名热衷于记录轶事的儒生将新作与同好共赏,一来二去就传开了。百姓最喜欢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此书集齐了各种吸睛要素,立刻被民间艺人吸纳改编,传播开来。
至于灵感与素材来源,是中丘县衙门的一个外来苍头。说来也巧,原来戏中错失良缘的倒霉世家子韩筠,目前就带军驻扎在中丘城内。
作者有话说:
参军戏是一种流行于唐代的滑稽戏,表演形式是两人进行滑稽对话,很像后世的对口相声,后来发成多人演出,有复杂的故事情节。参军戏对后世各种杂剧戏曲都有影响,有人认为这是相声艺术的起源之一。鉴于没有原始文本留存,我就按照相声模式写了。
世大夫家族不愿与公主婚配,纷纷辞疾不应的灵感,来源于《旧唐书》唐宪宗嫡长女岐阳公主选驸马的记载。"驸马为公主服斩哀三年,所以士族之家不愿为国戚者,半为此也。"不想戴孝那么久所以不想尚主。
第206章
杨行简换了一身儒服,扮作采风问俗的读书人,辗转约上那名来自长安的苍头,在一家街头小酒肆中相谈。
那苍头是韩家的家生老仆,已年逾六旬,以一方青巾裹着斑白头发。见杨行简文质彬彬,自称是长安士人,对他极为恭敬。再三推辞后,才在席上落座。
酒博士端上荤素酒肴,将一壶新醪放在火炉上温着,两人用京师官话客客气气攀谈起来。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桌,有一对少年男女沉默地对坐饮酒。小娘子生得俏丽,却阴沉着脸,小郎君偶尔说一两句笑话逗她。酒博士只当是小情侣闹别扭,上了酒菜后便识趣地不再打扰。
苍头颇有悔意地说:“那一日老奴是昏了头,实不该把家里的事说出去。被那书生写成故事,要是被主人知道,定要重罚老奴。”
杨行简安慰道:“传奇志怪戏文,向来以汉喻唐,不涉时事。再说里面大半情节都是文人杜撰出来的,老丈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