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她脸上,“没街坊邻居嚼舌根,没宗族祠堂管着,登记时自然放得开。”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汉宁三镇的青砖灰瓦在雨雾里连成片,屋檐下的灯笼晃得像串熟透的柿子。“可汉宁不一样。”她的声音沉了些,“这里的人住了几代,张家长李家短都刻在骨子里。你让王铁匠家的跟刘舵爷的堂弟登记,不出三天,就能传出‘王寡妇攀高枝’的闲话,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李淑媛终于抬眼,玉簪的反光落在她眼底:“所以呢?因为怕闲话,就任由那些没男人的寡妇带着孩子饿死?还是指望一个男人就能养家?只怕是末世前也做不到吧。”
炮管的阴影在两人之间晃了晃,像道无形的界碑。李蕙君看着模型舰桥里的微型司令椅,突然想起多年前,周原礼就是在这样的阴影里,拍着她的肩说“荆楚人重脸面,比命还重”。
李淑媛从茶盘里捻起颗奶糖,透明糖纸在指尖转了半圈,露出里面乳白的糖块。她含进嘴里时,糖纸的脆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甜腻的奶香混着茶香漫开来。“其实吧,我也知道这事的难度。”她舌尖抵着糖块,说话带点含混的黏,“我不过是要大家一个态度——政策推得动推不动,先得让人瞧见咱们没藏着掖着。”
李蕙君端茶盏的手顿了顿,碗沿的冰裂纹映着她眼底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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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态度就挺好。”李淑媛突然前倾,石青色套裙的前襟绷紧,玉簪在发髻上晃出细响,“你看她和陈根生、周明远组成互助家庭,大大方方登了记。底下人瞧见领导带了头,愿不愿意登记倒是其次,起码觉得你做了,不会背地里嚼舌根说你光耍嘴皮子。”
话音刚落,旁边的小霞突然“啊”了一声,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她正往李蕙君杯里续水,茶壶嘴的热水溅在指尖。可就在低头吹气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李蕙君,嘴角勾起丝极淡的笑,快得像掠过水面的蜻蜓,再抬头时,又变回那副憨厚模样,红着脸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手滑了。”
李蕙君的指尖在茶盏底蹭了蹭,瓷面的凉意渗进皮肤。她知道小霞这丫头看着憨,跟着李淑媛在齐鲁待了三年,眼里的机灵劲儿藏得比谁都深。此刻那转瞬即逝的狡黠,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庐州毕竟是末世后的首都。”李蕙君慢悠悠地开口,指尖敲了敲碗沿,“天子脚下的干部,毕竟素质高些,放得开。”她没接林薇的话头,只把话题往远处引,目光落在襄城号模型的炮管上,仿佛那里藏着答案。
“蕙君专员这话说的。”李淑媛摆摆手,奶糖在她嘴里化得只剩小半块,说话的调子陡然亮了,“九原的奶糖甜,荆楚的米酒烈,哪有什么素质高低?不过是有没有人敢先喝第一口罢了。”她突然话锋一转,指尖点在桌上的卷宗上,“前儿听林浩说,专员府上最近常来位李先生?说是教公子读书的先生?”
李蕙君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沉,茶汤晃出碗沿,溅在青色旗袍的前襟上,洇出个深色的点。她看着李淑媛眼里的笑,那笑意里裹着的钩子,比襄城号的炮管还锋利——林浩是她的人,李青是她藏在暗处的念想,李淑媛连这都查得清楚,哪里是要“态度”,分明是要她的把柄。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窗棂上沙沙响。襄城号模型的炮管依旧对着李蕙君的眉心,只是此刻,她觉得那炮口后面,站着的是李淑媛,手里还捏着根点燃的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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