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静片刻,认命似的点了点头:“你问过他意思了吗?”
澄澄燃起点希望:“问了,他说你没意见就可以。”
好嘛,这是又推给我了,但其实这么残忍的问题,最初只要老傅拒绝我就不用再面对……
他又要补偿澄澄了?给他的母亲一个名分,证明他出身的合理?
那我呢?
难道我活过来了,在他眼里就已经是补偿、甚至从始至终没有做错过?因为现在的生活,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明知道我不愿意,为什么要把问题抛给我呢?就算我也同意了,他心里就过去那道坎儿了吗?郑琳佯不是完全死在陆茵茵手下,但也有半成原因在她那里,老傅真的爱过郑琳佯吗?他怎么会因为一个一直没有喜欢过的孩子、跟自己的杀妻仇人保持婚姻关系呢?
我还是放弃思索他们感情的事了,我把问题简化,只考虑自己,我把问题转还给澄澄,此时只想要他的一点同情:“你知道我上一世为什么意外去世吗?”
澄澄静默许久,头更低了,两个字打破我最后幻想:“知道。”
“出去。”我紧跟着回应,几乎一眼看到我们姐弟俩的尽头了,心痛难忍说不出那个“滚”字,只好奋力去躺倒装睡:“我困了,休息一会儿,出去。”
澄澄无法再拖延了,生拉硬拽让我继续待在床边,我挣扎,却不料他扑通一声跪下去,双手抓着我手腕痛哭流涕:“姐,我不会再让你面对她了!她一出来我就把她送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我的母亲一出狱就去世,外界要怎么说我?我最近又刚刚离婚、那些瞧不起我的、他们要怎么议论我?不……我都可以没关系,我活该,那泱泱呢?我要为她考虑呀,还有露露,她、她不能替我承受,她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呢……”
“那我呢!”我吼回去,虚乏无力的身体在此刻透支,嗓子里都泛着腥甜,我捂着嘴咳了两声,泪如雨下:“傅疏愈!陆澄……你知道我有多难、多难才接受你,甚至接受你对我那么卑鄙无耻的爱!你还给我什么!”
澄澄怔了下,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姐对不起!你听我说,听我说……爸不爱她!爸心里是恨她的,我也恨她!我也不会再回家去,她在傅家会过得很难,这也是报应啊。”
“我被她害得离开家门那一刻也很难,我一直很想去死,可你们非要拦着我,每一个、每一个人,都在把我折磨的生不如死,你不是没有看到——”我发疯似的,但一直被束缚着手腕,所有行为就都像牢笼中的困兽、滑稽可笑的。
我再说不出了,我知道澄澄这样好面子的人丢弃自尊,他不会再想着后悔了,何况这是关乎泱泱的,便在我痛不欲生的哭泣中一连串的恳求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你可以恨我,求你了,想想泱泱,想想泱泱好不好?想想泱泱,想想露露,啊?”
“你让我怎样都可以,不要让她们跟我一起背负骂名,我实在没办法了,我要是在马来就死了就不用考虑这些但我活下来了,我必须面对!我只能来找你了……”
“求你了,我甚至、我甚至可以像二叔那样,二奶奶是怎么死的,我、我过几年、就亲自动手……”
“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几年,两年!两年而已。”
“姐,日子总要往下过的呀。”
“姐,日子总要往下过的呀……”
澄澄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是心慌的、惊恐的,不晓得是怕我不答应,还是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像人,一个人,即使再痛恨,说出弑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要停顿一下的,比他清醒的多的二叔尚且在母亲去世后痛苦守灵呢,他又何尝能避免?
而且,陆茵茵是爱澄澄的,只不过在这份爱之外,多为自己着想了一点,她控制的严了一点,傲气多了点,贪婪多了点,再加上给了澄澄一个万人唾骂的身份,除此之外,她都是爱澄澄的,澄澄又能恨她到哪步呢?从前能说出漠视她死亡的话,那是因为事情没到眼前。
纪槟死了。
我又想起这个曾经深恶痛绝的人的死。
他不会不知道陆茵茵要出狱了,他不是老傅,一个快意恩仇的人,就算生命已经没了指望,为什么会选择在大仇得报之前自杀呢?澄澄说他拦住了纪槟来见我的最后一面,可我不是不见他,我只是因为安安睡着了,我不想打扰孩子,才让他第二天早上再来啊……
他本来打算跟我说什么呢?我怎么那么怕,怕就是因为陆茵茵要出狱的事,他提前感知了澄澄的态度,为了我,为了我不会因此跟澄澄决裂,选择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