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般的阳光逐渐从洁净的地板上退去，不知不觉中已经午后了。

所有人都在皱着眉头啧啧思考着，然而诡案尚不见眉目。

假卫元的消失之谜就像拦在卫已面前的一座大山，不破解这个谜团，整条推理就无法成立。

其间裴正数度建议直接将涉案者火留买提来审问。

“没有证据，他大概会三缄其口吧。”

李和曾与卫已在三司办公，对正规的办案流程十分了解，对这种大案，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轻易决断，草率提审。

因为一场会审除却诉讼双方盯着，还有不少心怀鬼胎的朝臣们隔岸观火，一旦闹出什么问题，等待的就是数不清的弹劾奏章。

（都是一群不省心的货色。）

但武人裴正似乎没有丝毫的政治敏感度。

“哼，只要把那厮带来，裴某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他开口，现在就等使君一句话！”裴正话里话外大有严刑逼供的意思。

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卫已的拒绝。

理由很简单。

一切一切尚在假说阶段，这时候贸然捉人，未免有点不分青红皂白。

若冤枉了好人，不仅有损名声，还会让遥控全局的虞台阁坠入四陷之地。

毕竟此次卫已出山，是受此人大力提拔的，朝中派系争斗已入白热化，大家都在努力寻找着对方的把柄，如果言行逼供的事情传扬出去，销骨之言便会接踵而来。

这次卫已没有判断失误的机会，因此要慎之又慎。

退一步说，即便卫已的假说能够成立，现在也不宜对假定嫌疑人采取行动。

理由有二。

其一，卫已认为火留买作为一介西域商人，绝无必要冒着族灭的风险刺杀朝廷大员，这其中必然大有隐情，既然对方敢铤而走险，就有可能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现在贸然行动，唯恐招来对方的过激行为。

其二，本案精巧缜密，远非一人一方能够完成，按照卫已的预估，此案还可能牵扯到了南派与关陇派的朝争，如果真的是这样，商人火留买不过是闪烁其间的一颗小火星罢了，就算抓了他也不一定能审出什么线索来。

收网是个技术活，没到最合适的时机，绝不能轻易发力。

“先去北镇房看看吧，也许会有其他发现。”卫已松了松前襟道。

北镇房是典型的大木作建筑，处处透着北朝沉稳大气的风格，与周围精巧的连厢相比，有一种唯我独尊的上国姿态。

自谋刺案发生之后，卫元下榻的北镇房就被封锁起来了，没有官方的调查令，无人可以出入这里，故此一切陈设皆同案发之日。

两刻钟前，裴正就带着卫已的鱼符在法曹处取得许可，由千牛备身暂时接管北镇房。

诸事涉密，卫已不愿让其他人知晓自己的调查进度。

登上月台，身影在斜阳下延伸着，卫已仪式般地静立心丧了半刻钟，心中默祷着故去的兄长能给自己一些提示。

“阿兄佑我早日侦破此案，将凶手绳以国律，以慰阿兄亡魂。”

而后卫已命裴正揭下门上的封条，大门被推开的瞬间，积灰震落，午后的阳光忙不迭钻进了房间内，远远望去，飘荡在空中的灰尘似同蚊蝇一般舞蹈着。

裴正捂住嘴巴闷咳了几声，腰上悬挂的洗心刃也随之沉吟起来。

通风半刻钟后，卫已与李和戴上手套，穿上特制的软底布鞋进入北镇房，这么做可以最大程度保护现场。

房间一分为二，西侧为办公区，东北角为休息区，目测两区面积比例为三和七。

两区中间隔有直栅，栅上覆盖着白色的油纸，用以屏蔽隐私，此时日光西折，房间内一半金光灿烂，一半幽暗纵深。

裴正自门外朝里看去，瘦小的卫已被遮在宽大的立柱阴影中，不知为何，有种飘然出尘的仙人感。

这大概就是隐士的魅力吧。

世间万般名利和欲望都难以束缚住他们，那种由内而外荡漾出的独立气质，是常人无法模拟的。

卫已眯着眼睛，将北镇房内的布局简单地扫了一眼，而后推开位于隔栅左边的简易推拉门，族兄卫元的卧室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光之下。

一张榻一架立柜与若干叠放的箱筥，榻上被褥不整，有休息过的痕迹，立柜半掩，可以看见里面悬挂的常服，卫已睹物思人，心中漫溢出了一股伤感，同时暗暗敦促自己集中注意力。

卧室里只有北窗，是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