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回去的很早,早早吃完饭,早早睡下了。
父亲一如既往的深夜才回来,和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像是当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几天里也都平安无事,我逐渐放下了心。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放心的实在太早了……
第三天干活的时候,翠儿姐姐单独把我叫出去。
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小心声的问我:三妮儿,你那天说的都是真的,刘家他们真的……
我点了点头:那是我亲眼看见的,千真万确。
翠儿姐姐的脸色白了白,她最近似乎有些怕冷,即使到这个时节也仍然穿着厚厚的褂子,原本窈窕的身材有些臃肿。
她强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叮嘱道:妮儿,今天姐姐来找你的事儿,问你的话,千万别告诉别人哈。
我从她手下躲开,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这个不用她说我也知道。这两天来找我的人不少,可我都躲开了,一个都不见,除了翠儿姐姐。
我不想再给爹娘添麻烦了,但村子里的姐姐里我和翠儿姐姐最好,我相信她不会害我。
*
那是半个月之后。
夜很深了,父亲却一直没回来。哥哥姐姐躺在炕上睡得正香,我却睡不着,听着耳边传来母亲一声声的长吁短叹。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夜已经很深了。
我都快睡着了,却被开门声吵醒:父亲回来了!
我又惊又喜,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偷看,随即愣住了:灯光下的男人影子一瘸一拐,半边身子都用不上力,走起路来很笨拙。
我悄悄的躲进被窝里,不敢吭声。
母亲迎上去,扶父亲坐下,她以为我们兄妹三个都睡了,说话也不再避讳。
当家的,你这腿咋了?
断了,我找周大夫给弄了弄。
是……我看见灯光下母亲的身影越发瑟缩,没有说出来。
三妮儿这张嘴上怎么也没有个把门的?这次得罪了刘家,咱们以后怎么办啊。
父亲坐在炕头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一直不说话。
直到母亲急得快要哭出来,他才拍了拍自己的断腿,开口道:没事儿了,孩儿他娘,既然我的腿已经这样了,想必他们刘家人以后不会找咱们家的麻烦了。
没事了,你扶我去里屋吧,别把崽子们吵醒了。
母亲抽噎了声,低声骂了句,上前扶住父亲,去了另一间屋里。
独留我缩在炕上的角落里,再也睡不着了。
*
是我的多嘴害了家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晚了,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又一次闯下了大祸。
翠儿姐姐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村子里一向不大,饶舌的妇人又多,但凡有什么消息都瞒不过她们,各种该说的不该说的消息没有她们打听不到的,都像是春天疯长的野草,蓬蓬勃勃的传到每一个角落。
别是和那野男人一起跑了吧?我就说那人不像个好人,得亏我把我家儿媳妇看的紧。这不,就有那小浪蹄子想男人,巴巴的跟着人家跑了。
呸。
王大妈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刻薄话,一边坐在门口纳着鞋底,她张嘴咬断手里的一截线,把用不上的线头吐在地上,圆滚滚的身子像是圈里等着出栏的母猪。
周围一圈的长舌妇跟着点头应和。
王大妈会骂人,身材又壮实,一般没人敢触她的霉头。村里一群婆姨们聚在一起碎嘴子的时候,都把她当头头。
翠儿姐姐不见的那天,村里刚刚走了一个行脚商人。那个小贩年纪不大却长得很好,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皮肤在日头下被晒得黝黑,身子骨却极健壮,每次他担着的箱子一放下,都会引得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羞答答的去买他的货。
他生意极好,村里有的人眼红,纷纷拿他的模样说事,都说他不怀好意,这一次闹得厉害,直接把人赶出了村去。
也就是那一天,傍晚时候,翠儿姐姐说是她回家了,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草地里,再也没见过她。
王大妈还在那里夸夸其谈,她看着众人聚过来的眼神,表情里是明晃晃的洋洋得意。
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啊,一个个都自以为清高的很嘞,还不是见这个长的好点的男人就走不动道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