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黑袍中探出的手就已朝他伸去。
孟离在半息之后才反应过来,心一瞬间坠入冰窖。
修炼刀剑三篇而成的年轻天才,在《道虚经》之下,他的出手从来莫测犹如神鬼。可惜那些刀剑——尤其刀——是同样的天才在三十年前早就走过的路子。
瞿烛清楚地知道他会如何判断出刀,也很清楚自己给他留了哪处弱点。
然而无论如何,弃鞘而迎的仅是一条空臂,在脉树之境,面对同为八生的对手,空手接刃本是妄言。
但.那是左臂。
最铮鸣的一声金铁交击,刀气纷卷之下,黑袍碎如残烬,而后是被切割飞碎的肌肤.而后是漆黑涌动的铁。一眼望去犹如虫巢,细密的银色纹路勾勒在上面,在这一刀面前明亮颤振。
瞿烛明显没有支撑住这一刀,左臂随着刀势猛然倾落,身形也随之歪斜,但诡冷的戏面依然沉默地望着孟离。
身后无洞已用最快的速度仗剑而上,孟离也在第一时间收刀遁空,但还是来不及了。
这只铁凝的臂膀反手握住了他的刀刃。
瞿烛身躯矫如腾起的蛟龙,掣刀、提身,残破的黑袍飞扬如枭,他仰身向后,骨裂声中,一腿狠狠砸在了年轻人的腹部。
长刀脱手。
无洞凶赫至极的杀剑此时到来,瞿烛纵身倾转,冰寒的剑尖正临上咽喉。
刀如飞来翩影。
两道明刃互映交错,瞿烛横刀在咽,无洞剑尖从明鉴般的刀身上划过,只留下一缕回响的尖锐和笔直的淡痕。
孟离强行中断了遁空,血从嘴角溢出,他舍身扑上去扼这道刀光,然而那张戏面明明还注视着无洞,刀却鬼影般一抖,没入了他的肩窝。
而下一刻创处腾起的亦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厚重的撕裂,那刀已再变为毫不留力的一斩,气爆之声在空中炸开,身腑巨震之中,后脊已重重撞上了石壁,血“蓬”地从口中涌了出来,他想稍微控制坠落的身体,但经脉真气已彻底失控。
瞿烛借着这一斩脱开无洞的剑锋,落地轻轻咳了两下,一丝鲜亮的血痕从戏面下流入脖颈。
纵然玄气不在,灵躯玉髓如旧。
无洞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灰白的眸色依然淡冷,他只轻轻提了一口气,便再次仗剑而上。
只剩两人的战场爆发出决然的血腥。
再没有什么试探牵扯,彼此都视敌如己,永远不用期待对方会落入圈套,更不必妄想他会在某个瞬间犯昏,两人对搏杀中的一切细节和局势同样清晰,两条苍白的长发在血珠中飞散,明亮的剑影纷乱破碎。
于是没有跌宕起伏的意外,在干净利落的换招中,优劣之势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了。
无洞的身躯不够强大,他在此前受过更重的伤,而在刀剑之术本身的对拼上,《吞海》造就的优势无以填补。
于是在某一刻,剑斗瞬间进入了残酷的贴身搏杀。
很难想象两位玄门宗师打出这样的决斗,但他们确实是以肘搏肘、以腿格腿、以刃对刃,拳、剑、膝一次次全力的碰撞,每一道在间隙中挥出的白刃都足够惊险。
“你输了。”戏面下的老人忽然哑声开口,血气从他喉间逸散出来。
无洞没有面具,但这张永远冷酷的面容本与面具无异,他沉默片刻,垂眸,一道凶险的剑光忽然从腰间升起,犹如明镜一闪。
这样的一剑面对少陇九成的八生,都足以一剑取命了,但在这里只是又一次新鲜的寻常,瞿烛刀如流影,已轻妙地贴上了剑刃。
又一次的两刃交错,这样同损俱亡的伤两人都不会换,他们又一次同时停剑而避,酝酿下一次的攻势。
但瞿烛这次转剑半途,身体却猛然一冷。瞿烛是全然弃剑,无洞却仅弃剑一半。放弃了对这一刀的全然躲避,腰腹几乎是迎着这一刀贴上,由此挣得了一个再度进剑的机会。
瞿烛先冷酷地提刀上剜,在新变中拿取了所有能得的优势,而后从无洞腰腹开出的可怖裂口中回刀,刚好来得及面对这一剑。
而无洞带给他的,是一式惊艳绝伦的杀剑。
快中之快,影中之影,像是浓墨乌云中乍现的闪电。
这一剑注定没有名字,它不足以在玄门境界出现,无洞也已经十多年没有用过它。
但它确实是老人在江湖最黑暗的一面里用血和命十数年洗炼出来的剑术,那些见过的人,叫它“阎王剑”。
正合贴身